蒲君

我对纯爱过敏

【墨all】驎追不坠 第八章

第八章 春寒月湖造差错 梦醒半生寻旧途(上) 

过了初春,曲径花廊上已渐次有新叶裁出,寒风凛冽中一点嫩绿。

一人扶枝踏上鹅卵小道,低着头细细看着路,虽冻土石滑,玄凌苍却还是想出来走走,入宫一月楚遗处处管着他,此回瞒着他偷溜出来,一个随从也没带。

空中幽幽香气引得玄凌苍好奇地向前走去,远处有亭立探月湖边,小桌烹茶折梅入画,晶莹莲盘果馐,正是解锋镝与玉离经二人。

三月方过,玉离经害喜也缓些,脱了棉服整个人爽利多了。今日天气好解锋镝便邀他出来散心,探月湖便在粹心殿旁两三步。湖面积不大却很深,轮廓多折似框,西侧众石嶙峋,却有一天然狭口可透光,明暗对比便亮圆似水中月,移步观之可见阴晴圆缺,实在奇妙。

东侧便是解玉二人所在,玄凌苍想到楚遗私下同他说皇贵妃解锋镝心狠手辣满腹黑水,贵妃玉离经扮猪吃老虎杀人不眨眼,二人连枝包庇叱咤后宫,尽量能避则避之话,哆哆嗦嗦僵硬地想转过身,那边解锋镝却已见着他,对他招招手。

再不行礼就是过错了,玄凌苍头一昏,忙拜了拜,意识到礼数错了玄凌苍脸登时红了起来,又不是菩萨先祖地怎么这么拜,实在是晦气,玉离经捂着嘴也弯起了眼,“这孩子真是可爱。”

重又施了礼,见解锋镝唤他,玄凌苍只好沿着湖向小亭走去,磨磨蹭蹭地边走边想脱逃之策,只觉自己是羊入虎口,冷宫和杖罚在对他招手,越想越悲惨玄凌忍不住捂住脸,今日出门就该翻翻黄历,不,不该不听楚遗的话出门的。

正出神,左侧突然撞上一人,力道不大玄凌苍却是吓得脚下一滑,他沿湖而走,右侧便是深数十丈的探月湖,初春湖水极冰,他迎面直坠,青绿的湖水深处的浓重的黑,几乎是瞬间他伸出手来紧紧拉住一人的衣裳,幼时落水的恐惧随着耳畔的尖叫猛地淹没头顶。

刺骨的寒无处不在,急剧的降温让玄凌苍短时间痉挛起来,吸了水而变厚重的衣服压在身上,胸口阵阵刺痛,岸上的尖叫隔着水仿佛来在另一个世界,落在玄凌苍耳中的只有凝重的水流。

倒霉…

“快救人!!!”畅遗音简直快疯了,一回头怎么应无骞就没了!而且应贵妃有身孕,这般刺激难保不会出事,若真出事儿那,那怎么办!

身旁小厮不管会不会水都被畅遗音推了下去,一时场面极为混乱,会的被挤住不会的乱扑腾。

玉离经被吓地倒吸一口气,护着小腹与解锋镝忙赶来,这初春湖水极凉,半刻便可将人冻得无知觉。

“快将附近会水的都喊来!”解锋镝搀着玉离经,“你走慢些!莫慌神。”

“我无事”,玉离经摇摇头,“秋月去将将玄嫔宫里的喊来!”

 

“这什么声儿?这么吵?”叹希奇负手走着,他今日心情极差,知晓儿子没死兴冲冲跑去天地庭记,被关在门外不说还听到长容喊远沧溟额娘,又生气又心酸,思来想去只好边走边骂墨倾池泄愤。

前去打探的小侍急乎乎跑回来,未等他开口叹希奇便推开他走了上前,毕竟畅遗音令人厌恶的声音喊地这么响。

平静的湖面此时简直白浪翻飞,玉离经着急地唤人喊太医,解锋镝扶着他,沉声唤人将畅遗音先拉走——这人在此帮不上忙不说还瞎指挥,要不是知道他对应无骞的忠心,真该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不会凫水的几个已经被拉了上来,皆冻的浑身哆嗦,解锋镝看的心惊。

“找到了!”一个小厮拉着玄凌苍,竟已到湖心位置。

“应贵妃在这里!”解锋镝身边一侍从费力地拉着应无骞,手下人昏沉已没了反应。

周遭下人急忙涌上前帮忙将人拉出,应无骞脸色惨白,唇冻的发紫,双眸紧闭已经没了知觉。

冷风一过众人皆是冻的直哆嗦,有的已经开始打喷嚏。

“太医怎么还没来…”人群慌乱已经有隐隐哭声。

叹希奇推开混乱的人群,“不将他肺部水压出来,等他上天吗?”他自上而下地看着应无骞,欣赏了一下这人的狼狈模样,随即半跪下来抬掌击向应无骞胸口,这一掌似轻实重,打地应无骞当即吐出一口水来,痛苦地咳嗽起来,嗓子像破旧木风窗般嘶啦嘶啦地喘着,叹希奇笑眯眯地对上应无骞,让他仔细看清是谁救了他。

应无骞有气无力地剜了他一眼,可惜配上他现在的惨状是一点威慑力也无。

 

那边玄凌苍幸好还有意识,只是打颤,他愧疚地想上前看应无骞的情况,却被人挤在外头,他独身一人位分又不高,秋风解了披风给他便回玉离经身边了,玄凌苍攥着被浸湿的披风无措地站在人群外,他又冷又怕,没解锋镝等人示意他不能离开。

“凌苍!”楚遗跟着秋月,见他一人孤零零站在人群外心中一痛,“多谢秋姑娘。”从寝宫到探月湖,一路上楚遗都不知自己脚是怎么迈,六神无主地跟着秋月,只要人还活着就好,就好。

楚遗上下打量玄凌苍,后怕地将人搂住,“莫怕莫怕了。”

玄凌苍闷声埋在楚遗胸前,小声说,“我是不是完了。”楚遗安慰地拍了拍玄凌苍的背。

“还不将玄嫔带下去!”解锋镝冷声喝斥,“走路也能冲撞到人,礼数是如何修习的!接下来六月你便在寝宫内好好学习怎么走路吧。”

玄凌苍闻言被吓得僵在原地,众人一时噤声,六个月,一个新人能展风头的也就几个月,是死是活,能爬到什么位置就看这你怎么把握皇上对你还有点稀薄印象的前几个月,这一下就断了玄凌苍的路,禁足撤了牌子,六个月后皇上都忘了你这个人,谁还管你牌子是不是会再递上去呢。

应无骞心里明白解锋镝这是在保玄凌苍,处罚看似重但简直是打幌子到他脸上了,楚玄二人同住寝殿,便是不受宠凭借弓弧名家的家世也没人敢给他俩短缺,没了墨倾池更是清净,况且玄凌苍牌子撤了楚遗的呢?这引见还不是一个“偶然”的事儿,但既然解锋镝给他做了这个脸他也只能承着。

楚遗拉着呆掉的玄凌苍跪了恩,“请应贵妃赦罪,是凌苍不懂事,臣妾定好好约束他的性子教习礼仪,不让他再闯祸,请贵妃再给他一次机会,来日带他亲上门赔罪。”

应无骞扶着春情站起,他不喜仰视别人,方才是逼不得已现在回复体力后便要站起来。方开口便觉小腹一阵刺痛,猛然地垂坠感让应无骞脚一颤,绵密的痛激烈的痛刺骨的痛紧紧压缩在腹部爆发开来,应无骞额角冷汗直流,睫毛簌簌,苍白的手捂住腹部弯下腰来。

“娘娘你怎么…”春情察觉应无骞不对劲忙看视。

“回,回去。”在这般疼痛中应无骞还能分出些神智来编造谎言,“寒气入体,沉疴复发…”

眼前骤然一黑,为他无用的借口画上终点。

应无骞倒的措不及防,连带春情也摔在了地上,“娘娘!娘娘!”

失了温的身体在风中留不住一丝热气,被拉走的畅遗音焦急地推开人群,一下跪到应无骞身边,见应无骞这般心下立明,“快将娘娘送回文载龙渊,快,快!”

“还回文载龙渊!快送到粹心殿!”此处百米便是粹心殿,除此之外最近天地庭记也需走一刻,畅遗音迟疑了一瞬,应无骞却已等不及了,粘腻的血水在冰冷的地上蔓延,他无意识地痉挛着。

“快,快送到粹心殿。”畅遗音喊道。

 

“额…”应无骞躺在床上,方转醒便又要痛地昏厥过去,白皙的手臂上插着一溜的针,与腹部相比竟也不觉痛,诊脉太医见他醒拿出一粒丹药塞到应无骞口中,“胎儿是保不住了,此药能助娘娘排清体内淤血,不落下病根影响生育。”他神态自若,丝毫不在意畅遗音威胁的眼神。

一时粹心殿卧房内震惊了,解锋镝瞪大眼睛惋惜地看向应无骞,玉离经也以帕掩唇不知说何是好,只有完全不知情的叹希奇来回看着应无骞的肚子,莫非是我那一掌,正好一报还一报。

“只是这胎儿已有四月多,若是完全等自然流下娘娘还要吃些苦。”

这一句出叹希奇皱起眉来。 

语毕这个太医撸起袖子站起身来,解开应无骞外衣,这人疼地浑噩却还伸出手来制止太医的动作,“娘娘放心,臣只解开外衣。”他拨开应无骞的手,专注在他小腹,打圈按摩起来,搓面团一样揉着应无骞四个月也没几两肉的腹部。

应无骞疼地眼前发昏,此感觉堪称生不如死,拿刀来回捅连着血肉搅动,他受冻又失血,四肢无力,只能徒劳地伸长脖子吸气。

“啊!”应无骞疼地掐住这个太医的手,水雾迷蒙的眼中映出一个人,一身太医院服,分明干着最紧要的事情眉目间却一片惬意,两鬓白发垂落一柄玉簪冠顶,两边是玉雕红枫,真似火般生艳。

这太医被应无骞掐地一顿,“娘娘再坚持一下,就快好了。”随即轻轻拂开应无骞的手。

泪水涟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湿衣服还黏在身上,真是处处难受,混账墨倾池,若不是他我怎会受此灾,混账混账!

腹内猛坠,一股热流猛然落下,带着一个能感知到的物块滑至腿间,很烫。

他突然想到长忆,当年血淋淋地生下他,小小一个却能哭地那么大声,那时痛吗,是多痛,应该是很痛的,那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流泪,没有理由的流泪,生产时没哭,抱着那个无辜的孩子时却哭了,产婆说好,小公子气足身强,应无骞却觉得他哭的那么委屈不愿,被强硬带到世上承受苦楚,与以后面对的种种不测相比他更加不幸地成为了自己孩子,墨倾池的孩子。

如此甚好…应无骞转过头去,鬓角的发刺在眼窝,他闭上眼,热热的。

昏了过去。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房内,玉离经早被解锋镝拉出门去,以免闻到血腥味犯冲。

太医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银盆,念了几句往生佛经,叹了口气用布包好那个温热的胎儿,已经成型了。

 

墨倾池午时便觉心口发闷,江南富商捐官的事一溜牵出数十人,江南巡抚见钱眼开,富商独子上位后一通瞎管残害人命,强夺民女更是常事,此回是跳到江南督察映家头上才被揭露,折子递到墨倾池这里已经过了两月,应无骞虽说与应家断绝关系但好歹也算皇亲,这土霸王的作为让墨倾池也有些恼怒。

派人查探只知那人叫玉梁皇,风评竟然很是不错,他家本是山寇出身,过路劫财留命不留钱留钱两皆空,久之越发壮大,不知哪一天突然归顺江南官府,不光上交资产还帮当时的督察上下打点好,这下在江南一下发迹起来,官商互护成了隐规则。

墨倾池批了“复查”又翻开下一册,竟然是君奉天的致仕折子,墨倾池算了算,往上又虚涨了几岁,怎么地都不到退休的年龄,这真是奇了,难道说是想告诉自己君家没有威胁,批了“驳回”后又摊开另一册,如此反复墨倾池突感心血上涌,一盏茶后阁外守着的江亭柳突然走进来,“皇上,应贵妃落水了。”

“恩?”墨倾池点点头,看完面前折子后站起身来。

撵行至半路一个宫女跌跌撞撞跑来,传了应无骞现在粹心殿的事,墨倾池见她神色犹疑似乎还有话要说。

“退下吧。”墨倾池扶额想着,能有什么事儿呢,难道应无骞还不会水吗,回想来应无骞好像还真没下过水,仅有的一次泡温泉好像也是扶岸,背着自己,白白的肩泛着莹润的光,有些瑟缩,便是后来要做也不肯在水里,他又不肯露怯只是推拒,推的墨倾池一肚子邪火,后来好像是过分了,那人紧地厉害,手死死扣住墨倾池肩膀,细腻的胸翘挺的乳珠贴着墨倾池,头却是仰着,稍一入水却是绞的死紧。

墨倾池心里一跳,莫非真不会水。

拐个弯便是粹心殿,远远的玉离经站在门口,手帕捂唇,他看到墨倾池的撵便迎了上来。

“皇上…”他微微屈身,墨倾池下撵虚扶起他,“身子怎么样?”

玉离经一时不知他问的是谁,“太医看过了,应妹妹该是无虞。”

墨倾池点点头“春寒不要在门口吃冷风,你身子呢。”

“臣妾近来好多了,劳皇上挂心。”走至粹心殿门口一股淡淡的血气飘来,墨倾池皱起眉来,怪不得玉离经站在门口,身旁人已经捂住唇不适地垂下眼。

叹息一声,“这样不为自己考虑,好歹也要想一下孩子。”玉离经点点头,“你去寻沧溟住几天,待过了七日我再让人接你回来。”

安排好玉离经,墨倾池走到花厅,下人都在外头跪伏,除了房内压抑的痛呼其实很安静,墨倾池静静立在门外。

上一次这样是无端生育之时,他年岁小疼地哭,一开始还会喊痛后来只能低低吸起,本就是护着他藏起来,墨倾池听不得走进产房仍被惊到了,他虽知生育之痛甚过分筋裂骨,但从未直面这般场景,无端握着他的手使不上力,疼地昏过去,那么小的地方被撑开,血流的满床。难以掌控的无力让墨倾池害怕地抱住他。他从不知生育是这般凶险,生死交错。

他子嗣不多,生育过的几个皆是大家闺秀,修养和教育让他们即使在此刻也无法喊叫。

应无骞生产时他在外头,除了产婆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其他,顶多只有闷哼,或许有呻吟痛呼但都融在嘈杂的产房中,听不见了。

但现在,或许说墨倾池了解到的那部分改变了,他固有的错觉和想法因无端发生了变化,所以此时他站在这里,在等。

或许可以说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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